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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玉 基本案情 2018年11月27日，因民间借贷纠纷，债权人宋某提起刑事自诉，要求依法追究债务人张某某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的刑事责任。同时要求张某某履行湖北省随州市某法院（2017）鄂1×××民初6××号民事判决，偿还150万元借款本金及利息。 该份自诉状显示，该案在执行中，查封被诉人在某养殖公司的股权财产，被诉人拒不配合，多方找理由阻碍执行。另外，在诉讼中，被诉人将登记在自己名下的豪车转移，将一别墅空置逃避债务，还将其儿子、女儿送往上海读书并购买房产。除此之外，被诉人还拒不配合法院的执行，多次通知其到法院协商执行事宜，其从未到法庭，藐视法律，使法庭的司法拘留手续成为一纸空文。现经自诉人查明：被诉人在贵州省某金矿持有股份，被诉人还在广州和别人合伙做生意，针对被诉人有执行能力而拒不执行的行为，申请（法院）依法追究被诉人的刑事责任。 2019年12月26日，宋某的刑事自诉举行庭审。据张某某的辩护材料显示，自诉状中称“张某某拒不配合执行其在某养殖公司的股权，并多方找理由阻碍执行”一事不存在。庭审中，自诉人并没有向法庭提交有效证据证明其上述陈述。相反，张某某向法庭提交的法院（2017）鄂1×××民初6××号、（2017）鄂1×××民初6××号之一民事裁定书，对甘某及张某的调查笔录，某养殖有限公司养殖开支记载及娃娃鱼分配表5张，法院的3份执行调解笔录，张某某向法院执行局出具的承诺书及快递签收单等证据，足以证明张某某在随州市某养殖公司的股权在被法院查封后就已被自诉人占有并收益。另外，该案诉讼前、诉讼后及执行中，张某某一直同意并让其家人及代理人配合法院处置其相关股权用以偿还自诉人的债权。 2019年某月某日，湖北省随州市某法院（2017）鄂1×××执8××号之三执行裁定书显示，申请执行人宋某同意解除被执行人张某某所有的，在某养殖公司股权的查封。该执行裁定书，除了注明2019年以外，具体月份及日期显示为空白。 根据证据材料显示，宋某称张某某在贵州省一金矿持有股份一事无事实依据。庭审中，张某某向法庭提交了一份经其本人、谭某、陈某三方确认的关于“某金矿承包之股权转让及代言权、签字权变更”的告知书。该告知书可证明在宋某起诉张某某前的2015年6月13日（起诉时间为2017年2月20日），张某某就已将其在“某金矿承包之股权”中的全部投资抵债给了陈某。张某某在该项目中早已没有任何权益，其已抵债的投资不能认定是张某某可供执行的财产，更不能认定张某某在执行中隐瞒了该财产。 张某某家属表示，2016年5月20日，张某某偿还了宋某的100万元借款，剩余的150万元没有偿还的主要原因是张某某丧失了还款能力。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宋某还掌握张某某有可供执行的财产线索，因为张某某的所有财产早已依法用于清偿债务。这一事实，法院在执行过程中对张某某财产查询后制作的汇总表足可证实。宋某的刑事自诉状中所称张某某将豪车转移、别墅空置和买房等，没有事实依据。 证据材料表明，张某某没有隐瞒、转移财产的行为，在涉案判决生效后也不存在对外投资行为。因张某某既无任何技术特长，又没有新的资金支持，致使包括宋某在内的剩余债务至今仍没能清偿完结。现其两个孩子及其自己的生活费用都是靠亲友救济，主观上张某某没有拒不执行判决的故意。该案无法执行，还有一个原因是法院已查封张某某在某养殖有限公司的股权，宋某占有了这部分财产，该股权的价值到底多少并没有评估，导致目前无法弄清该股权抵偿债务后，张某某是否还欠自诉人的钱。如还欠，欠多少？ 2019年9月12日，随州某公安机关按照法院决定，对张某某以涉嫌拒不执行法院判决、裁定罪执行逮捕。张某某家属表示，目前张某某已被羁押超过八个月，这段时间其名下没有任何财产得到查封或执行，也没有收到法院对于张某某的判决。 法律评析 根据本案的审理和相关证据材料，笔者提出如下分析。 第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四十九条的规定：“自诉案件中被告人有罪的举证责任由自诉人承担。”所以，本案的举证责任应由宋某承担，其要证明被告人张某某有对法院的判决、裁定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行为。 第二，对于拒不执行法院判决、裁定罪，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条有规定，全国人大、最高法院也有司法解释及明确规定。 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条规定该罪的构成要件是：对法院的判决、裁定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行为。符合这一情况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 而根据2002年全国人大的解释，下列情形属于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条规定的“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情形：被执行人隐藏、转移、故意毁损财产或者无偿转让财产、以明显不合理的低价转让财产，致使判决、裁定无法执行的；担保人或者被执行人隐藏、转移、故意毁损或者转让已向法院提供担保的财产，致使判决、裁定无法执行的；协助执行义务人接到法院协助执行通知书后，拒不协助执行，致使判决、裁定无法执行的；被执行人、担保人、协助执行义务人与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通谋，利用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职权妨害执行，致使判决、裁定无法执行的；其他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情形。因此，认定被执行人有“拒不执行”行为，必须以被执行人有“履行能力”为前提条件。 此外，根据最高法院《关于审理拒不执行判决、裁定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条的规定，被执行人、协助执行义务人、担保人等负有执行义务的人对法院的判决、裁定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应当依照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条的规定，以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处罚。 负有执行义务的人有能力执行而实施下列行为之一的，应当认定为该解释中规定的“其他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情形”：具有拒绝报告或者虚假报告财产情况、违反法院限制高消费及有关消费令等拒不执行行为，经采取罚款或者拘留等强制措施后仍拒不执行的；伪造、毁灭有关被执行人履行能力的重要证据，以暴力、威胁、贿买方法阻止他人作证或者指使、贿买、胁迫他人作伪证，妨碍法院查明被执行人财产情况，致使判决、裁定无法执行的；拒不交付法律文书指定交付的财物、票证或者拒不迁出房屋、退出土地，致使判决、裁定无法执行的；与他人串通，通过虚假诉讼、虚假仲裁、虚假和解等方式妨害执行，致使判决、裁定无法执行的；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执行人员进入执行现场或者聚众哄闹、冲击执行现场，致使执行工作无法进行的；对执行人员进行侮辱、围攻、扣押、殴打，致使执行工作无法进行的；毁损、抢夺执行案件材料、执行公务车辆和其他执行器械、执行人员服装以及执行公务证件，致使执行工作无法进行的；拒不执行法院判决、裁定，致使债权人遭受重大损失的。 在本案中，自诉人的刑事自诉，主要依据是张某某在某金矿的投资款这一线索。依据现有材料，张某某这一投资款早在宋某起诉债权的近两年前就已经抵债给他人，其早已抵债的投资不能认定为可供执行的财产，更不能以此认定张某某在案件执行中隐瞒了该财产。法院在执行过程中对张某某财产查询后制作的汇总表及（2017）鄂1×××执8××号执行裁定书显示，在执行过程中，申请人宋某未向法院提供被执行人可供执行的财产线索，经法院调查，也未找到被执行人可供执行的财产。鉴于被执行人确无执行能力，根据本案的具体情况，可依法终结本次执行程序。终结本次执行程序后，申请执行人发现被执行人有可供执行的财产，可以随时申请执行。由此不难得出，宋某若没有向法庭提交张某某的有效财产线索，从而掌握被执行人可供执行的财产，即自诉人没有证据证明张某某“有能力履行”。也就是说，认定张某某存在“有执行能力拒不执行”的行为缺乏法律依据。 第三，该罪自诉需要有个前提，根据最高法院《关于审理拒不执行判决、裁定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条的规定，申请执行人有证据证明同时具有下列情形，法院认为符合刑事诉讼法第二百零四条第三项规定的，以自诉案件立案审理：负有执行义务的人拒不执行判决、裁定，侵犯了申请执行人的人身、财产权利，应当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的；申请执行人曾经提出控告，而公安机关或者检察院对负有执行义务的人不予追究刑事责任的。 据此解释，自诉人宋某需要提出控告，公安机关或者检察院对负有执行义务的人不追究刑事责任的，法院可以以自诉案件进行审理。自诉人有没有经过公安机关或者检察院控告，公安机关或者检察院是否决定不予追究刑事责任，本案中没有材料说明。如果没有经过前述程序，法院直接以自诉案件审理，程序存在问题。 第四，张某某在某养殖公司的股权被法院查封，在未经评估的情况下，宋某就对该部分权益进行了占有和处分，宋某对此部分的收入应当与张某某的欠款数额相抵。 第五，刑事诉讼法有严格的办案期限的规定，当地法院应当严格按照期限审理本案，不能超期羁押。 第六，在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相关法院对张某某以涉嫌拒执罪作出执行逮捕的决定值得商榷。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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